他褪去厚重的衣物,只剩一件浴衣蔽体。他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留下多久,但是……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咔嚓。 悠尔塔看向门外,走廊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抹惨淡的月色落在拉门前的地板上,如同不合时节的雪霜。借助这仅有的光源,他看清了站在门外的来人,以及他赤色眼眸中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你不也一样吗?”先前池边的遭遇,也让悠尔塔能在见到亚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从床榻之上站立起身,看向亚诺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多余的感情。“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情吗……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比起回应悠尔塔的话,此时的亚诺更像是自言自语。他走到金眸白狼的身前,握住了对方的手爪,姿态之中却始终让悠尔塔觉得生分。“悠尔塔,你真的不愿意与我一起留在这里吗?” “大晚上过来就为了问这个问题吗……这倒是我印象里的你会干的傻事。”亚诺的脸几乎要贴在自己面上,让悠尔塔有些局促。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自己与那双诱人耽醉的赤红之瞳对视。“……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觉得你是我所认识的亚诺吧。无论是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情,还是要找回熟悉的亚诺,我都不能留在这里。” “你所认识的亚诺吗……” 亚诺的手一点点松开,悠尔塔也松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继续道:“所以,如果能让我离开的话,那就——唔?!” 悠尔塔没能说出剩下的话语,他的嘴正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堵塞着,他也自然意识到自己被做了什么。亚诺曾与悠尔塔之间有过不止一次亲吻,但这般充斥着侵略性的粗暴动作,也让悠尔塔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随着亚诺的动作,悠尔塔感觉口腔里蔓延开来微妙的甜腻,湿热粘滑的触感交织在自己的舌尖与舌面,让他几乎没有力气去挣扎。与此同时,麻痹感与灼热感也在他的爪尖凝集起来,一直流经他的整幅身体。 绵长的吻终于告一段落,亚诺轻轻擦拭干净两人吻部之间的唾液银丝,调笑地望着面前面红耳赤、被燥热感吞没的悠尔塔。“悠尔塔还真是狼狈啊……只是一个吻,就激动成这样吗?” “呜……!你……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烫……” “稍微用了一点点的蜂毒而已,不用担心,这对你的身体没有危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伤害你的。”亚诺舔舐过悠尔塔发烫的耳尖,一只手爪已经探入对方的浴衣之中,抚摸着他的身躯。“但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尽管如此,到最后的时候,我也会让你做出你真正想要的选择。所以至少在这里,也让我做些我想做的事情吧?” 悠尔塔的思维与精神已然完全被亚诺破坏殆尽,他甚至没能回应对方的话语,迷离的金色眼眸中彻底被另一种欲念所覆盖。于是,亚诺也不再拖沓。 池中的莲花,在今夜悄然种下种子,生根发芽,而后绽放。释迦牟尼将蛛丝置入湖底,静候着一拥而上的罪人。此时谁也无法清楚,他想要拯救的罪人究竟是谁。 悠尔塔身上的浴衣在先前被褪去大半,只能被亚诺四处抚弄,身体却连丝毫反抗的气力都无法调动。亚诺的舌尖从对方的吻部前滑落,顺之舔过他的脖颈、胸口、小腹……最后停留在被耻毛遮掩的私处之前。他顺势将悠尔塔扑倒在地上,即便是如此剧烈的动作,也没能让喘息着的悠尔塔回过神来。“对不起啊,悠尔塔……不过,很快就会舒服了。” “嗯唔……呜!” 如电流般的刺激感在悠尔塔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本就模糊的意识倍受煎熬。若是在平时,亚诺轻微的舔舐根本不会激起他如此剧烈的反应,但现在的悠尔塔也根本没有进行进一步思考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泛起水光的嫩红尖蕊从自己的阴茎鞘里一点一点地露出,直至其全然展现在亚诺的舌面上。“快……快点停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嗯唔……” “小声点,悠尔塔。如果把隔壁的人吵醒就不好了。”亚诺从容地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放在床榻一侧。在身体被无止境的燥热吞没时,悠尔塔似乎在意识恍惚中嗅到了记忆中亚诺的气味。接下来,他隐隐约约看到亚诺站起身来,某种鲜红的粗壮物件在自己的鼻头前晃动着,让他又一次闻到熟悉的甜腻气息。“来吧,悠尔塔……你知道该怎么做,要像今天吃饭一样一点不剩啊。” 亚诺低沉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诱使悠尔塔对他的命令照搬不误。他顺从地将肉茎吞入,用舌面的味蕾来磨蹭顶端的穴口。他隐约感觉到嘴中的狼根流出了不少微鲜的汁液,也能听到亚诺的粗喘,不知为何,对方的表现让他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些许愉悦感。肉茎在嘴里一点点膨胀,根部也开始胀大起来,悠尔塔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更加卖力地坐着吞吐的行为。 “啊啊,悠尔塔……我一直都想着你……”亚诺似乎也被悠尔塔的行为弄得情迷意乱,他低头望向悠尔塔,面上满是痴笑,一缕涎液自他的嘴角滑落,滴在悠尔塔的耳尖上。“种液就要出来了……哈啊……!” 亚诺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吼叫,却全然没有抑制一丝一毫喷薄而出的欲望。悠尔塔只觉嘴中的肉茎膨胀到了极点,紧接着便泄出一股又一股香甜的浓稠浆液,甚至比起今日品尝过的任何一道餐点皆要美味,只消在口中停留片刻便滑入喉间。然而即便如此,他吞咽的速度仍然比不上亚诺,在感觉到对方的速度慢下来时,悠尔塔的口腔之中早已滞留下了大半的白浊。 “哈…哈……没有呛到吧,悠尔塔?这次为了你,我专门积蓄了不少呢,绝对足够喂饱你了。”亚诺收敛起喘息,半蹲身子满足地看着茫然的悠尔塔。而后,他将悠尔塔嘴边溢出的浊液舔舐干净,不仅没有丝毫抗拒的神情,甚至还颇为满意。“这次的种液很不错,你一定可以怀上我们的孩子的……不过,只是喝进去可还不够。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习惯之后就会舒服不少了。” “孩子……?你在说什……呜呜!” 悠尔塔还没能细细咀嚼亚诺话中的意思,一阵从尾巴根部蔓延来的刺痛又接踵而至。霎时间,他明白了亚诺的下一步打算究竟是什么。“在、在这种地方做,绝对不——呜嗷!” “看来敏感点在这里呢……瞄准这里就好了。”亚诺饶有兴致地用爪尖轻挠着悠尔塔体内的某一处,被直击弱处的金眸白狼顿时颤栗起来,尽管嘴中发出挣扎的嚎叫,身体确实无力地瘫软在亚诺怀中。“不这么做的话,是解不掉蜂毒的……听我的话,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呜……亚诺……你这个……” 悠尔塔已经不想再做丝毫的无用的挣扎,只能发出连他自己也听不真切的嘟囔,让自己不那么快地沉沦在对方的攻势之中。然而,他越是想要找些转移注意力的事物,便越是只能抱紧怀中的亚诺。而亚诺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边用爪指勾过湿热甬道的肉壁,边低头与悠尔塔交吻缠绵,先前尚未被悠尔塔吞咽干净的浊液,也在狼舌的交织间与唾液混合在一起,淋满两人的胸腹。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亚诺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带出了几缕蛛丝般的粘液。他将指爪放在鼻头前轻嗅,先前的粗喘也变得愈发激烈。在朦胧的意识间,悠尔塔似乎感觉到抵在自己小腹上的狼根也同样再度硬挺。 “住……停下来……啊嗷……!” 悠尔塔几乎已经听不清亚诺的话语,只能感觉到亚诺将自己抱起,灼热的柱体正抵在瘙痒的穴口处。他无比渴求着能有比指爪更为粗长的物体能够填满自己,期待眼前健壮的白狼能将自己压在身下承欢,而后满足自己心中下流的欲望,却又始终无法将全身心就这么交付给亚诺——至少不应该是眼前的亚诺。 显然,亚诺并不在意悠尔塔仅存的一丝抵抗意识,他转而握住了悠尔塔流满淫液的肉茎,另一边又搓揉着对方粉嫩的乳首,甚至还有些粗暴地用爪尖在两者的顶端钻入,被无限放大的快感顿时让悠尔塔原先破碎的话语,彻底变为了淫靡的浪叫与呻吟。 “只是这样就要不行了吗,悠尔塔还真是淫荡啊……看来要给你点惩罚的样子。还是说……你觉得这是奖励呢?” “嗷呜……至、至少慢……呜嗯——!” 亚诺并未给悠尔塔太多的准备时间,他稍一松手,悠尔塔便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用后穴吞下大半根的肉茎,顶端正好勾在敏感处上,让悠尔塔的肉棒又是一阵痉挛,一小股澄澈的液体随之满溢而出。“不要……再这么下去的话……啊啊……!” “不要担心,这不过是一种本能罢了,就跟饿了就想要吃东西一样简单纯粹……虽然这么说,悠尔塔也很喜欢被我侵犯吧?” “怎么……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还不肯坦白吗,看来是还不够让你舒服呢,那这样又如何?” “停…啊嗷!快点……啊啊!” 粉嫩的交合处随着咕叽作响的水声泛出透明的泡沫,天然的润滑剂让肉茎每次都能顺利地进出抽插。以前悠尔塔也并非没有与亚诺共享过缠绵交欢,但这一次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在被前所未有的刺激推上了高潮。只有在亚诺抱住悠尔塔往上,壮硕的狼根大半外露在后穴之外时,悠尔塔才能恢复些许理智,而后几乎整根肉茎又被微微颤动的肉穴吞入,外加自己的乳首还在被对方肆意搓揉,尽管悠尔塔再怎么不愿承认,他的身躯已经表现出最大限度的屈服——因为快意而无法再被控制的狼根一股接一股地涌漏出无色的澄澈粘液,其中一些甚至喷洒在亚诺腹肌的间隙之中。狼舌也同样不雅地摆在嘴歪,每次身体被炽热的肉棒进出时,混合着麝香气味的津液便会从舌面上落下几滴,看起来格外狼狈。 “真是淫乱的场面啊,不知道你在面对其他人的肉茎时,会不会也来者不拒地对他们发出这么淫荡的声音呢……” 尽管嘴上再说着不满的话,亚诺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满意与欣喜的神色,也有深陷在情迷意乱之中的欲望。悠尔塔在恍惚之中想起了对方在自己用餐时露出的微笑,但也仅仅是片刻而已,在愈发激烈的攻势之下,维系悠尔塔能够思考的理智也被浓烈的情欲完全击碎,只有亚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啊……就是这样,悠尔塔……只可以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只可以被我的种液灌满,其他人都无法夺走你……明白吗?” “呜…呜呜……” 略显强硬的爱意让悠尔塔感觉无比陌生,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完全膨胀的肉茎在被撑满的甬道里摩擦着,除却前列腺的刺激外,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也在让悠尔塔进入如痴如醉的境界……他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只要一旦实际接触到那种境界,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然而,那又如何? “只要看着我就好,明明不用去管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情,只有我们俩人也可以很幸福。悠尔塔……你也很舒服吧?” “呜……嗯……” 一时间,两个亚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让他难以辨认现实与幻境中的细小间隙。那般想法,也许正是亚诺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亚诺从来没那么说过,他只是陪在自己身旁,与自己一起建立村落……做的全都是悠尔塔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名自始至终都会在他身旁伫立的身影,犹如无欲无求一般。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他人的善意不过是他逃避过往的可耻行为……那么,亚诺的想法又会是什么? 这样毫无预兆的一时想法很快就被再度打断,此时悠尔塔已然濒临高潮,酥麻的感觉汇聚在小腹处,只需再稍许挑拨便会寻到发泄的穴口,而后穴处也不再有丝毫的疼痛,唯有蔓延至全身的骚痒与快感,催促着他从亚诺身上,从那根让自己沦落如此的肉茎上寻求更多被侵犯、被征服的感觉。 悠尔塔胯下的狼根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拍打着亚诺的腹肌,胡乱摇曳的尾巴将他的愉悦心情完全暴露。此时无需亚诺再做什么,悠尔塔自己便会为这难以断绝的刺激作出更多行动,哪怕这些行动无比令人面红耳赤。 而且,他也能感觉到亚诺满意的目光,作为奖励,亚诺舔舐着自己自己被捏得通红的乳首,让身前的金眸白狼几乎就要直抵高潮。 “哈啊……看起来你也快要到极限了,那就跟我一起射出来吧!” “呜嗷!等、突然加快的话……!” 亚诺突兀地拽住了悠尔塔的尾巴,使劲加快了自己的动作,而对此毫无准备的悠尔塔也是自然没能抵挡住这般猛烈的攻势。在饱满圆润的球结也开始反复抽插着悠尔塔的后穴时,可谓狂乱的快感在一瞬之间便吞噬了他的理智,让他的肉茎顶端开始冒出混浊的液流。 “啊啊,悠尔塔……把我的种液全都收下吧,用你下面的嘴一滴不剩地喝干净……嗷嗷!” “不…不要射进——嗷啊啊……!” 在最后一次插入的时候,悠尔塔感觉亚诺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本已被开发得粘腻湿润的肉穴与肉壁将狼根的茎身乃至球结紧密地吸附着,尽心服侍着这根正为悠尔塔带来无限快乐的阳物。亚诺也自然没有收敛,随着一声狼吼,从肉茎顶端喷涌而出的浓稠精液几乎是在瞬间就将甬道灌满,甚至向着更深的地方漫去,流入某处私密的禁地。悠尔塔也再也无法按捺住全身的刺激感,他本能地抱紧亚诺,发出一声欢叫,颤栗的狼根便倾泄出汩汩乳浆,将对方的胸腹与下巴完全染成腥臊的色彩。每当后穴中的巨大阳物跳动着射出一股有一股的暖流时,悠尔塔便隐约感觉到肠肉间的精液向自己的小腹处汇聚,酥麻感与刺痒感迫使他在不自觉中榨取更多粘浆,也让自己的肉茎欢愉地射精不止,让一道一道的乳白弧线从挺立的狼茎中射出。 悠尔塔感觉到吻部又一次被撬开,狼舌被对方肆意吮吸着,交缠着,但此时的他也只有呼吸与射精的气力,就连面前狼人的面孔也看不真切。 漫长却又短暂的快乐终究迎来了结束。悠尔塔再无任何支撑自己行动的思绪与体力,在亚诺的怀中瘫软倒下后,很快迎来了深沉的困意,唯有小腹处的暖意挥之不去。 “睡吧,悠尔塔,我带你去清洗。就把这一切当作是一个梦,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 亚诺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紧接着是身体被抱起的感觉。不想再去分析任何的话语,悠尔塔闭上了失神的双眸,沉醉在这场美梦之中。 一缕蛛丝落入极乐世界的池中,罪人紧攥着摇摇欲坠的丝线,想要借此攀上极乐世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数千摆动的肢体。 ——只要能够抵达尽头,就能获得救赎。 不知为何,罪人的脑海中凭空出现了这般荒谬的想法,于是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躯体,向着望不到终端的上方攀爬。 “我希望……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件事情。” “我恨着他。即便是如此微弱的恨意,即便知道他不应承担一切的罪,仇恨也始终无法断绝,连绵至今。” “但尽管如此……我也确实曾有爱的感情。” 悠尔塔再次恢复意识时,只感觉到眼睑另一侧明亮的日光,以及宛若被千万枷锁所禁锢的沉重身躯。睁开眼只能看到与昨天相同的天花板,勉强撑起身也是只能看到尚未完全熟悉的和式房间。昨夜发生的一切犹如春色满园的梦境,身旁了无可以证实它的痕迹。 况且比起这些,空腹的感觉自醒来的一刻便纠缠着悠尔塔,让他无比渴望着用进食来缓解饥饿。 “好饿……身体也好重……” 正当悠尔塔想要从被褥里起身时,拉门也同时被打开——亚诺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各式菜肴。他望见起身的悠尔塔先是一愣,而后又很快在他面前坐下。那幅淡然的微笑,让悠尔塔怀疑自己昨夜的经历可能的确只是一场令人羞耻的醉梦。 “竟然一觉睡到中午了吗,看来悠尔塔确实是精疲力尽了啊……还是说比起吃饭,你更想吃昨晚品尝的东西吗?” “……呜!” 怀疑的想法稍纵即逝,在悠尔塔被亚诺的话语弄得措手不及之时,轻柔的吻也飘落在自己鼻头之上,反倒让悠尔塔更加面红耳赤。亚诺只是欣赏了一小会悠尔塔的模样,便笑着把托盘向前推去:“好了,既然你刚好赶上饭点醒来,那就直接先吃饭吧。今天也是我专门找贰借了厨房,为你做的饭菜哦。” “哼……” 他摸了摸鼻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一时的窘况让他甚至忘记最初想要询问亚诺的事物。于是,他的目光停留在今日的午饭上。炸透的金黄色肉饼整齐地排列在瓷盘上,但一旁还放着加入了足量裙带菜的味增汤与腌萝卜……虽说悠尔塔并不是特别反感蔬菜,但这个份量似乎也有些过多。 “算了,我今天也挺饿的。下次的话,还是多做点肉吧。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蔬菜了吗?” “多吃些蔬菜,对身体也有好处吧。不过,既然悠尔塔这么说的话,下次我会多准备一些肉的。” 类似的说辞在悠尔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仿佛从前也有谁对他说过相近的话语,然后往自己的嘴中强塞一块又一块难以下咽的蔬菜…… 不知为何,他突兀地想到了昨晚莲池底部冒出的怪异。悠尔塔凝视着亚诺,犹豫要不要向对方坦诚这件事情。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我在想你今天还挺好看的,就是这样,哈哈。” 悠尔塔匆忙地移开了目光。在稍加思索之后,他果然还是觉得不太适合现在说出这起遭遇。“还有,关于昨晚吃饭的时候说的那件事……” “……啊,我明白。等会吃完之后,会有佣人过来收拾的。” 得到二次确认的答复过后,悠尔塔自然也松了口气,以至于连亚诺面上闪烁过的神情也没有在意。不过在他的隐匿之下,恐怕也不会让悠尔塔看出些什么。 寒暄几句过后,亚诺很快便离开了房间,一时再无任何喧嚣的噪音。悠尔塔将炸肉饼送入口中,混杂着汁液的碎肉末随即刺激着悠尔塔的味蕾,并没有被添加太多的调味料反而更好地激发了肉的鲜味……每一次,亚诺都能端来让悠尔塔无比满足的料理,这让悠尔塔确实地拥有快乐的感觉。 “唔……嗯?” 悠尔塔不自觉地瞥到装着肉饼的瓷碟上,那里绘涂着青蓝色的蝴蝶底纹。栩栩如生的图文宛若在下一刻便会荣获新生,向窗外的莲池飞去。 而后,堕入蛛网的蝴蝶只能等待着被捕食的命运。 “蝴蝶的图案吗……” 悠尔塔看了眼其他的餐具,唯独装肉饼的碟子上有着青蓝色的图案,其余的餐盘皆是洁白无瑕,没有丝毫装饰。“这么说起来,昨天土豆炖肉和奶汁炖菜的碟子上也有这样的图纹……大概只是刚好是同样的款式吧。” 饥饿感甚至干扰着悠尔塔正常思考的能力,只有将桌上的菜肴风卷残云吃掉大半后,他才微微涌现饱腹的感觉。一顿饱餐过后,悠尔塔擦拭着嘴角处的酱汁,起身离开了房间。 这样悠闲的生活,似乎他也正在愈发地习惯当中。 门外依旧是明媚的晴天,阳光让悠尔塔的双眼有些刺痛……即便如此,他依旧迎着涌出的泪水望向面对着自己的莲花池。 莲花此时恰好是完全盛开绽放的状态,傲然的姿态宛若昨日,却又更加鲜艳夺目。一只蜜蜂正在莲花旁飞舞摇动,探求深处的甘甜蜜汁。至于池底,仍然是肮脏的淤泥,悠尔塔没有丝毫与之触碰的意愿,尤其是在经历了昨夜的事情之后,某种不安感便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呀,细蟹大人!早上好呀!” 悠尔塔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洗衣筐的位置,他不假思索地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叁的面容——说是面容也不大准确,毕竟他也只能看到飘动的纸条。“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呢,很适合晒衣服啊!” “嗯、嗯……确实是呢……” “细蟹大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啊,是昨晚和御蜾蠃大人玩得太晚了吗?” “是啊,被他折腾得都不想起床了……等等!” 悠尔塔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晚霞般的绯红迅速涌上鼻头与耳尖。他很想选择相信听错叁的话语,但接下来对方所言更让悠尔塔的气血急速喷涌。 “毕竟我的房间也就在细蟹大人旁边嘛,昨晚还是听得很清晰的……啊,我也没有抱怨的意思啦。”叁挠了挠头,似乎只用一只胳膊拿着装满层叠衣物的木篮,对他也不算太过费力。“不过,咱也想玩玩嘛。我这种乡下出身的粗人也没二位大人有文化,以后可以也跟我一起吗?” “三、三个人也……不管怎么说也太……” “三个人才好玩嘛,我从伍和陆那边听说,花牌不都是要三个人一起玩吗?” “……啊。” 直到此时,悠尔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尴尬与羞耻的感觉几乎让他想要立即冲回房间。“那个……不是你说的那个……花牌倒是可以一起玩,不过那个就算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啊,这么说起来的话,咱也确实有件事想找细蟹大人帮个忙。” 叁先是看了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佣人或者是亚诺的身影存在,才俯下身子靠近悠尔塔。那副担忧的模样,有些让悠尔塔如临大敌。“我刚去拿衣服的时候,看到贰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我喊了他一声也没有反应……所以稍微有些担心他。只是我手里还有工作,不方便另外去找他。” “贰……?他昨晚和我们在浴池的时候,表现还很正常吧。” “是啊,早上也还好好的,还跟我打了招呼来着呢。”即便无法看到眼睛,悠尔塔也能判断出叁此时的苦闷与不解,这般思绪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显得十分违和。“如果您今日方便的话,还请麻烦您帮我去问问他吧。我刚才看到他的时候,贰还在书室里,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嗯……我会的。” 两人的闲谈并没有持续太久,叁还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而悠尔塔也不能再在这里继续久留。他瞥了一眼足爪边午后的阳光,心中也隐约有一抹不安的预感。 宅邸的布局不算复杂,但本身宽敞的布局使得他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回廊之中除却悠尔塔自己发出的木屐踏步声外,几乎再无其他声息,即便抵达书房门口也是如此。当看到那扇紧闭的拉门时,他反而有些不大自然的紧张。 “贰,你在里面吗?” 他用指关节轻叩门框的部分,然而除了敲击木制品的声音之外,没能听到任何回应的声响。犹豫之下,他将隔扇门一把拉开…… ……书房内空无一人,确实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不过,架上的书卷与书籍确实有着些许变动,看来排除悠尔塔本人以外,也有不少人来书房里借阅或是归还书籍。 悠尔塔想到昨夜手捧着一堆医书的紫狼,心中的疑惑也渐渐消散。大约也只是贰的心情不太好,只身前来书房休憩片刻罢了……不论真相如何,至少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看来还是来晚一步了啊,也不知道贰去了哪里……?” 他无意中瞥到角落的位置,昨日的植物图鉴已然不见踪影,可能是被其他人借走,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本书。悠尔塔对书房里的书本大多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本来这一本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它的名字实在可疑的话。“……《种族的介绍》?” 模糊不清的书名激起了悠尔塔的好奇心,他将其捡起,大致翻阅了一下其中的内容。 【在这个世界上,潜伏着四种同样与我们一样会呼吸、会思考、会行动的生物。】 【其一,是容貌出众、气质脱俗、引诱着蜘蛛的饵食——蝶。】 【其二,是与蝴蝶无比相似,却充斥着能让捕食自己的蜘蛛在痛苦中毙命的仿物——蛾。】 【其三,是稀少珍贵的物种,蚕食着蝶与蛾的身躯,无法抑制食欲的猎杀者——蜘蛛。】 【其四,是与蜘蛛交配、给予蜘蛛“种子”,为蜘蛛寻找以及搬运食物的隐蔽者——蜂。】 【他们之中既有对自己的种族有自觉的人,也有完全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的人。】 【无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蜘蛛在接近蝶与蛾时,会闻到只有蜘蛛们才能闻到的诱人芳香。】 【蜂是特殊的集体,他们生来就意识到自己的种族,能够区分其他人对应的种族。但即便如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被自己繁衍的欲望所支配着。绝大部分的蜘蛛,都会在生产后被蜂抛弃。】 【对蜘蛛而言,蛾的毒是致命的武器。只要少量的血液就能让蜘蛛感到不适,一只手臂或是腿足以让蜘蛛濒死……若是将全身食用,蜘蛛则必死无疑。】 ……尽是些昆虫,毒之类的无法理解的东西。 “感觉更像是什么故事、话本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一样,没有什么可研究的东西。”悠尔塔随手翻完了这本并不厚的书,将其扔在原先的位置。“不过……” 不知为何,悠尔塔的脑海中闪过了回忆的片段——那是似有若无的香味,美味的饭餐以及亚诺的话语所组成。他似乎理解了某种东西,但只是将其当作一种猜测。“……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不再去看书中看似荒谬的内容,将它塞在书架中一处隐蔽的角落,转身离开。 毕竟,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似乎也是于事无补。 没有了贰的线索,悠尔塔一时也失去了下一个目标。虽说可以一处接一处地将整座宅邸搜寻干净,但耗费的时间着实庞大,他也只好先将叁的请求搁置下来。一时之间,飘忽游荡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那片对悠尔塔莫名吸睛的莲池幽岸。 即便花期将要过半,满池的莲花亦如迎来新生般毫无保留地绽放着,宛如这已经是它们生命的最后一日。那份姿态,在烈日之下也显得格外耀眼。 “盛开的花朵真是美啊,但一想到总有一天会迎来凋谢的结局,就会让人觉得惋惜了。是吧,悠尔塔?” “……!” 在耳畔传来熟悉的话音时,悠尔塔也反射性地转过了头。不出意料地,他直接撞进了某名狼人的胸膛之中,然后被对方顺势抱住。并没有那阵令人有些担忧的香味,但也全然没有悠尔塔熟悉的往日气味。 “亚诺?” “下午好啊,悠尔塔。吃完饭不去午睡一会吗?” 悠尔塔抬起头来,熟悉的面孔与笑容再次展露在他的眼前,左眼的伤疤本该让这份表情分外狰狞,但对于早已见惯的悠尔塔来说,他早已失去了会对亚诺感到害怕的本能。 尽管如此,悠尔塔还是避开了对方热烈的目光:“我现在也不困……比起这个,你在这里干什么?” “只是来看看你就不可以吗?”厚大的手爪在悠尔塔的发丝上摩挲着,动作伴随着亚诺的笑意,让悠尔塔感到一股无来由的不适感。“……晚些的时候我可能会出门一趟,到时候你要找我的话可能会找不到,我也不想让你担心,就来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吧?” “只是这样啊。那又不算什么问题,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不知是否是悠尔塔的错觉,在他提到“以前”的时候,亚诺微笑的弧度似乎更为明显。“那我就先回厨房继续准备了,晚饭时候再见吧。” 简单交代过后,亚诺也向着厨房的方向离去,回眸凝望的动作让悠尔塔几乎想要立即离开。他嘟囔了几句,不知道究竟是不满还是羞涩占据了大部分的感情。“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了。” 悠尔塔看向一侧鎏金花纹的隔扇推门,在那扇门之后,则是主卧……也就是亚诺的卧室。他咽了口唾沫,抱持着犹豫想法的同时,两只足爪却已经向其走去。这次回廊上没有呼声,也没有佣人再来挡在自己的身前,只要能推开门,他就能够进入亚诺的卧室,然后、然后…… ……然后又能怎么样呢? 悠尔塔此时就站在门前,手却停在门框的位置。就算把门推开,能够一探究竟亚诺的卧室,也对自己眼前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无论是亚诺还是其他佣人们,对他几乎称得上是百般照顾……但是,悠尔塔依然觉得,自己忘却了某个重要的事物。 ……如果能发现所有的真相,是否就能记起来那个事物呢。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最终还是将门推开。 虽说早有准备,但看到里面宽敞得有些离谱的空间,悠尔塔还是忍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叠敷上。即便安置了被褥与桌椅,内部也有能够让人自由活动的充分空间,壁龛上整齐排列着瓷瓶与字画,书橱也被满满当当的书籍放满,充分展示了卧室主人的地位。百叶窗与透镜的布局让房间的采光充足,却又不至于太过明亮,让悠尔塔正好能看清卧室内的每个角落。 “可恶,自己住着这么豪华的地方,只给我安排那样的房间……虽然也比以前的营帐好上不少。”不得不承认的是,悠尔塔确实对眼前的卧室生出了嫉妒与不满的思绪,但想到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也只好迅速打消了这个颇为不堪的想法。“……先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吧。” 虽说已经得到了自由进出的许可,悠尔塔依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做贼心虚的感觉,只想快些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然后离开。只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要找到什么。 复杂的花瓶和书籍首先被悠尔塔抛之脑后,毕竟再怎么看,那些被蒙上一层灰尘的晦涩书籍也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顺理成章地,他的注意落在了枕边的小木柜上。“重要的东西,一般都会放在可以随手够到的地方吧……嗯?” 床头柜上确实有什么东西成功吸引到了悠尔塔的注意力。他拿起一个木框,框内显然是一张画工精细的画作……而内容,则是悠尔塔与亚诺并排坐在莲池旁的模样。栩栩如生的画像,以及两人相互倚靠的亲密模样,让他没能反应过来虚拟与真实的边界。只不过,画作上的悠尔塔显然要比真人要瘦弱许多,高超的画技将他面态上难以掩饰的虚弱也刻画出来,仿佛的确存在过一个大病未愈的悠尔塔一般。 画像里正是漫无止境的雨天,阴沉的天气甚至让悠尔塔感觉到一些……恐惧感。 “说起来,叁的确是说过有我的画像在,但我有过生病生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吗……” 端详了一会那名虚弱的白狼青年后,悠尔塔摇了摇头,尽管其他的地方可谓完全相同,他始终还是无法将对方与自己扯上什么联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遗漏了……结果,还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啊。” 他叹息一声,将画框放回原位,尝试打量其他东西,以填补自己心中失落感的空洞。很快,他又找到一件能够消遣片刻的线索。 “……又是书啊。” 封面的文字并不是悠尔塔印象中的东国文字,但结构与组成之间确实有着显而易见的联系,最起码他姑且还能看懂作者一栏上的“芥川”二字。这似乎是一本故事集,要从头翻阅的话,恐怕需要的时间不止一星半点。 所幸的是,悠尔塔在书中找到了一枚书签——六边形的书签。 “这不是昨天那本植物图鉴里的……是亚诺的东西吗。” 感受着金属质感在肉垫上传来的凉意,悠尔塔尽量劝解自己用好奇心看待这件事情,于是他将书页掀开。迥异的是,悠尔塔却能顺畅理解里面的文字。 其中,被书签与其他部分鉴别出来的断章为一篇名为《蜘蛛丝》的故事。故事只大致讲述了在极乐世界的神明释迦牟尼因在莲花池中看到在地狱挣扎的罪人犍陀多的悲惨模样,用其生前所放过一只蜘蛛的小小善念,化作蛛丝垂入地狱,却因罪人不愿分享能够攀出地狱的机会而就此断裂。 如此荒谬的一个故事,如此荒谬的一段救赎……悠尔塔只有这般感想。但尽管如此,好奇心却让他继续翻开了下一页。 或许是因为过于集中在书中的故事中,他没有察觉到黄昏的迫近,也未能分毫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悠尔塔,在这里做什么呢?” “……!” 悠尔塔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幸好的是,他还来得及扶稳手中将要掉落的书。在让自己的表情看似没有那么心虚过后,他径直放下手中的书,头也不回地道:“来你房间看看而已。怎么,不是说可以放我进来吗?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要生气嘛,悠尔塔。”来人,也是房间的主人——亚诺,轻轻地揉着悠尔塔的脑袋,语气好似完全没因悠尔塔的不满而产生什么波动。“只是先前有佣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就来看看你了……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饭点了,你想在哪里吃饭呢?” “饭点……?” 悠尔塔此时才注意到,映照在窗外莲池上的阳光已经变为了夕阳时分独有的橙黄色,此时的莲花也闭合了大半……毕竟,那份芳泽在烈日之下能维持许久,也算属实不易。 “随便吧,在哪里都是一样。”他抿了抿吻部,似乎是有了什么打算。“……那,就在这里吧。既然你说能让我随便进来,在你的房间里吃顿饭,也无所谓吧。” 出乎悠尔塔意料的是,亚诺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这个有些无理的请求:“好,那我这就把饭拿过来……如果寂寞的话,晚上也可以留在这里哦?” “……没、没有那个必要!” 在亚诺凑近悠尔塔的耳尖,低语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悠尔塔的浑身顿时流过一股酥麻感。似乎是对方颤栗的身体让自己十分满意,他也没再进一步对面色绯红的悠尔塔做些什么,离开片刻后便将晚餐拿来。 今天的晚饭……份量似乎还在增加。盛满了足足一碗的白米饭与凉拌菠菜,牛蒡拌肉也是将瓷碟铺满。但比起这个,悠尔塔感觉到自己重新涌现的饥饿感,确实比起前一天要膨胀许多。 “……怎么了?” 亚诺将饭菜端放在房间另一边的桌案上,见到纹丝不动的悠尔塔,问了一句。 “没事,只是感觉确实也有点饿了。真是奇怪,明明昨天比今天做的事情还要更多,结果好像现在还更饿了。” “这样啊,没关系,多吃些是好事情。能让悠尔塔更多地品尝我的手艺,我也会很幸福的。” 亚诺面上的喜悦与满足无法作假,但那种过于显露的感情,反而让悠尔塔有些心生疑惑。 ……算了,还是吃饭重要。 “对了,今天佣人们都有点忙,我一会也有事,所以悠尔塔吃完饭之后,可以把餐具拿到厨房来吗?晚上我回来后会收拾的。” “这样吗,我明白了。然后……” 悠尔塔顿住了一半的话语,而亚诺自然知道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那双赤色的眼眸中也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情绪,他只是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同时也不忘把门关上。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悠尔塔的呼吸声。 “亚诺这个家伙,到底是在打算干什么……罢了,先吃饭吧。最起码到现在,唯一能让我暂时忘记这个奇怪世界的事情就只剩下吃饭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木筷。 没有了亚诺的注视,虽说有些寂静,悠尔塔也自然不再像先前一般若坐针毡。这次的饭菜也让悠尔塔刚好填饱肚子,似乎亚诺总能将菜肴控制在能够填补悠尔塔的食欲之上。 将最后一口肉汁饮尽,他满足地放下了手中的碗……于是,正好看到了碗底依稀可见的蝴蝶图纹。 ——又是类似的图案啊,有种不安的感觉…先拿去厨房吧。 先前被压抑着的念头再度在脑海中侵染,甩掉那些蕴含着危险的想法后,悠尔塔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往厨房的位置打算放好餐具。 然后,他在厨房里见到了自己寻找了大半天的人。 “……贰?” “啊,是细蟹大人吗?” 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成其他人,他又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直到那个伫立在锅炉前的身影转向自己,能够看清面上的布条时,悠尔塔才释然地松了一口气:“真的是你啊,今天叁可还一直在找你呢。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吗?” “……细蟹大人,请您帮我一个忙。如果是您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啊?” 悠尔塔一时无法理解贰的行为,无论是他严肃的表情、握紧自己的双爪、以及不再精神饱满,而是微弱谨慎的声音。 “平时是我来负责厨房,所以钥匙也在我这里……今晚,听说御蜾蠃大人要离开一趟,所以我不会锁门,请细蟹大人能来这里帮我……搜查一番。” “啊……好。所以你是要找——” “什么,都不用找到。” 侧窗吹来的一阵风正好掀开贰面上的布条片刻,悠尔塔从中看到的,是黯淡而紧缩的翡翠色泽。 “深夜回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御蜾蠃大人向着厨房走去。我……感觉壹的失踪,与御蜾蠃大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我还有工作要做,抽不出身来,而且……” 贰咽了一口唾沫,颤栗的手爪几乎要在悠尔塔身上握出血痕,连带他还拿着的餐具也险些跌落在地上。“御蜾蠃大人对待我们,一直都很宽容与温柔,所以我真的不想怀疑他……求求您,请告诉我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啊啊,我明白了。晚点的话,我会去调查的。”悠尔塔点了点头,尽量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想法。“以及,有什么还能下手调查的地方也能一并告诉我的话,那就最好了。” “其他地方吗……半夜的时候,住在木屋里的那两位应该会在午夜的时候出来,您可以去看看。剩下的,只有仓库了,但仓库的钥匙我们最近似乎弄丢了……也不清楚能不能打开。” 相互交流了一番,悠尔塔又想方设法找了一些措辞安抚贰,才勉强放下心让对方离开。只是,对方远去的身影以及同样淡去的甜香……让悠尔塔的思绪重新落回那本荒诞无稽的介绍书籍上。 “蝴蝶……吗。” 他心绪繁乱地放下手中的餐具,也不再有任何停留的打算,径直走出了厨房。碟中的蝴蝶被残剩的酱汁玷污,宛如再也无法飞起的残翼。 按照贰的说法,现在调查的话也实在太过容易暴露,于是悠尔塔决定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直到深夜——况且,本身睡到中午的他也不打算早早就洗漱休憩,熬夜反倒是悠尔塔习惯的做法。 佣人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悠尔塔在书房里拿走了几本书,自行回房间慢慢消遣。可惜的是,尽管能够看懂上面的文字,但故事本身晦涩而乏味,加之悠尔塔没能在其中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些订装华贵的书籍就这么被他随意丢弃在一边。 反正也都是亚诺的东西,随便一点也不会被怎样啦。 在冷清的月光浮出地平线后许久后,悠尔塔听见门外嘈杂的声音也同样消散,才推开一条门缝,见到外边四下无人,方才出了门。 “亚诺看上去还没回来,其他人也应该都睡着了,很好很好。先按照贰所说的,去看看厨房那边好了。” 在夜色的加持下,悠尔塔踮起足尖,探去了厨房的位置。果不其然,厨房的门并没有被锁上。而在他翻找了橱柜后,得出的结论是:厨房没有任何值得调查的东西。 “看来,还是要去那里面吗……” 悠尔塔看向厨房最深处的储物室,如果厨房还能借走廊的灯光显得不那么昏暗,储藏室恐怕要在完全摸黑的情况下探查。虽说悠尔塔拥有着起码作为一名狼人的夜视能力…… “……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吧,就去看看好了。” 至今为止,悠尔塔从来没有特别害怕过什么东西,直到昨晚经历了莲花池旁的幻觉。那是他第一次遭遇如此彻骨的恐惧,甚至让他此时此刻的神经都有些敏感。 ……唯独在亚诺身边的时候,以及谈到与亚诺有关的事情,他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安心。眼下支撑悠尔塔行动的动力早已不是离开的祈愿,而是寻回自己“忘却的某物”的意志。 “……不会有事的。” 他打开了储藏室的门。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寒气,而后是生鲜食材的气味,还有些许泥土的气息混在其中。低温让食物在夏天也能保证不会轻易腐烂,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不是有点冷过头了……先看看有什么吧?” 可惜的是——不如说,庆幸的是,悠尔塔没能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唯独一处让悠尔塔觉得疑惑的地方,是一侧的三层木柜。 单单只是木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最上层一个手爪大小的圆形暗印,让悠尔塔觉得何处有些微妙。 ……毛骨悚然的凉意,在身体与意识之上共同刺激着悠尔塔。 “先、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这里看上去也没什么东西了。” 他退出了厨房,重新回到回廊之中,分明没有任何人在,就连亚诺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回来。 得快一些行动了。 “还有哪里来着,好像说木屋那里……嗯?” 悠尔塔原先打算去庭院外的木屋里看看那两位只在夜间出来的佣人,而后发觉盥洗室的门边……有一张纸条。 这已经不止是有点可疑的程度了,但他还是凑近过去,捡起看看上面的文字。 【你是神圣的莲花,不知毒与污秽,我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沾染污秽而感到痛苦。但是,我必须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你的手上,即便那样对我太过痛苦。】 【猛毒即是真实之理,真实即是污秽之泥。即使你并非真实,我仍会和你一起面对那样的痛苦。】 【我必须,要告诉你。】 纸条上的字迹清晰端正,墨迹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如此可爱的纸条,上面所写的文字却让人如坠深窟。 “喂!别挡路,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伴随着晚风与似曾相识的清香飘过。兴许是这两天遇见的人们太过温柔,让悠尔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般语气。 转过身去,如先前话语一般凛冽的黑色狼人站立在悠尔塔之后,若非那身与其他佣人相同的麻布服装,以及手中拿着的洗衣桶,悠尔塔还以为会是从哪闯入的神秘之人。 “总感觉有股讨厌的气息,请离我远一点。” 黑狼也是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表示出自己的敌意,让原先还在盘算着该如何询问的悠尔塔连组织好的说法都被搅乱。“我还有很多衣服要洗,地板也还没擦,不像你那么闲,如果没事的话就请让下路。” “呃……虽然很抱歉,但我确实找你有点事。” 贰的身影在悠尔塔的脑海里重现,那种恳求的语气让悠尔塔难以因为对方莫名的敌意而退缩。“你是在木屋里的那两位其中之一吧,我想问问最近亚……御蜾蠃大人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哼,居然知道我们啊……我叫睦月,别把我们两个跟其他佣人相提并论。”黑狼仍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谈到亚诺的时候,他的表情也舒缓不少。“不过,就算你是御蜾蠃大人亲自捡回来的人,也不准你随意评价御蜾蠃大人。况且我也只是在晚上才工作,也没什么接触机会,你还不如去问问那几个数字家伙,晚上不睡在这里瞎晃悠也没什么用。” “捡回来……这、这样啊,那好吧。” 没人喜欢跟明摆着在刻意疏远自己的人交涉,而悠尔塔显然也不是一个例外。他只好让开了路,而睦月也没怎么领这个人情,瞥了对方一眼便径直走进盥洗室。 奇怪……只说奇怪甚至不能概括眼下的情况了,为什么有种被敌视的感觉。 悠尔塔挠了挠头,只好先对对方的行为作罢。现在还没到困意作祟的地步,在离开盥洗室后,他盘算着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他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莲花池旁。 “……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明明是打算回房间来着。” 虽说悠尔塔的房间本就在莲池对岸,但一日都在刻意避开岸边,此时却又因为疏忽而走到了与昨日相同的位置。 月色在莲花间荡漾开来,眼前如此静谧的光景,让悠尔塔心中的警惕也被放下不少。 淡如白雪的花瓣落下几片,正顺着水流飘到回廊边缘,于是他也走近,拾起一片。落花的结局,自然是在最为绚烂的盛放后回归枯尽的结局。 没有一枝一朵可以幸免。 “……唔啊?!” 悠尔塔正想拭去花瓣上的污泥,却被那抹突兀膨胀的棕黑色没过了手爪,尝试挣脱时早就为时已晚。若是昨晚只是试探,那么今日的污泥则是硬生生从湖中汇聚在一起,将悠尔塔拖拽进湖中。泥浆溅满洁白的服饰,淹没过他的身躯,也将他的口鼻灌入水液,窒息的痛苦一瞬间让悠尔塔来到了垂死挣扎的险境,连开口求救都只会让他离昏迷更近一步,因为口中苦涩的泥水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咕……咳啊……救……” 他幻想着,哪怕有一个人经过,哪怕再发生一次奇迹、异常或是偶然,他就可以逃离被污泥吞没的命运。但并没有那种事情,悠尔塔终于意识到,自己将会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意识逐渐涣散,眼前的月色也变得模糊不清,在黯淡下来的世界中……他看到了眼前所闪烁的银色丝线。 绝望的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即便那根丝线是如此孱弱,悠尔塔还是用尽全力伸出了手爪,将其握住。 ……然而,接触到的感觉却是如此温暖厚重,悠尔塔感觉身体随之被轻盈拉起,恍然间看到了泥浆中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以及,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的亚诺。 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让悠尔塔已分不清分不清实感与梦幻,只得蜷缩在亚诺怀中。不知为何,对方的身上也染上了清淡的,如其他佣人一般的香味。 “已经没事了,悠尔塔。” 先前的骚乱犹如不存在一般,唯有浸染悠尔塔的淤泥能够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亚诺并没有过问什么,只是轻声安抚着受惊的白狼。此刻的亚诺,与给予救济的神明并无二致。 而怀中的悠尔塔,则是他作为神唯一要拯救的人。正如故事里的犍陀多与释迦牟尼。 悠尔塔只觉疲惫感迅速袭来,连回应亚诺的力气也不剩下多少,最后在清醒时分所目睹的,是亚诺嘴边一成不变的笑意。 他与亚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不会是友人,也不可能成为伴侣,更不会成为能填补心中空缺的人,那本来应当是被某个遗忘的存在占据着。因此,亚诺永远也不会成为最重要的存在。 ……但是,他确实曾心怀过能压抑这份恨意的爱意。 身体在冰冷黑暗的池潭中沉没,悠尔塔仰望池面,那双赤红色的眼眸也同样注视着自己,眼神之中满是怜悯。 他曾以为亚诺只会为赎罪而行动,而现在看来……他的罪孽,或许更加深重。 自始至终,这只是两个罪人相互折磨的物语。 迎来在庭院居住的第三天时,悠尔塔被门外的喧闹声惊醒,纷至沓来的是几乎要让全身的感官顷刻崩溃的虚弱感与饥饿感。 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色是已经完全熟悉的木制天花板。身上没有污泥,也被换上了崭新的衣服。 好吵闹,好饿,好想吃东西。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安静一些。 他压下心中的无名怒火,起身将门扉打开一探究竟,正好看到从自己房间匆忙经过的叁。 “细、细蟹大人!大事不好了,贰不知道去了哪里!您有看到他吗!” “……诶?” 原先悠尔塔昏沉的意识被叁一顿话语激醒过来,他瞪大眼睛,不觉冷汗已把背部的毛发打湿。“我……不是……叁,冷静一点,究竟发生什么了?贰失踪了?” “昨晚、昨晚贰还在来着,咳咳……”急促的喘息让叁被自己呛到,悠尔塔也只好焦灼地等待对方先冷静下来再作抉择。“结果今早起来,他的房间里也没人,宅邸里到处也找不到他,结果后来才发现他房间里的纸条……贰说怀疑壹其实是出走,所以晚上就出去找他了……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我也没见过他。昨晚我看他也还好好的,可能找不到就会回来了吧。” 悠尔塔知道三人的关系如何,对于被抛下的叁而言,他必然是最为痛苦的一个。因此,悠尔塔也只能安慰眼前比自己要高壮不少的棕狼。 ……尽管他心中有一个令人发寒的设想。 “也对,贰不会就这么丢下我……还有工作的。” 叁强行止住自己将要冒出的哭腔,用低垂的双耳磨蹭着悠尔塔伸出的手爪,试图从中得到些许慰籍。良久后,他才站起身来,看似恢复成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不管是壹还是贰,一定也会回来的……嗯,一定是这样。实在是麻烦您了,细蟹大人,我先回去工作了。” 与离去的脚步声一同在悠尔塔脑海中回响的事物,是最后一次见到贰时,对方噤若寒蝉的模样。悠尔塔沉吟片刻,也许这件事情确实跟亚诺有关系。 虽说直到现在才说“也许”,或许也太晚了些。 “大清早的,这还真是吵闹得令人有些心烦意乱……明明只是不见了一个人而已。让你见笑了啊,悠尔塔。” 心中所想的人也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侧,悠尔塔望去,亚诺依旧是穿着那身黑色的和服,手端的饭菜也是热气氤氲,只是隔着那层薄雾后的温和表情,此时却变得格外生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尤其是对方察觉到悠尔塔阴沉面色,走近过来的时候,让悠尔塔心下再度生出疑虑。 “你还真是冷漠啊,明明他们还把你当成救命恩人一般看待,就这么不关心他们的下落吗。” 所以,悠尔塔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质疑的话语。亚诺只是一怔,但表情也未曾有太大变化,笑容中甚至带上了几分轻蔑与冷淡——当然,并非是向悠尔塔所透露。 “壹和贰的情况我也了解,只不过是出走了而已,之后我会再去找些佣人来的。况且,比起他们,我更担心的还是悠尔塔……不来吃饭吗,现在悠尔塔也一定饿了吧。” “呜……” 他很想反驳对方,但空腹带来的疼痛与虚弱让他无法将抗议的话语说出口。犹如昨天所吃的丰盛餐点都被胃中寄宿的虫子蚕食得一干二净,面前丰盛的饭菜让悠尔塔又一次垂涎欲滴。 “看起来你也有想要问的事情,不邀请我一起进餐,慢慢问吗?” 亚诺只是将饭菜放在桌上,但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回头看着悠尔塔,说着的话仿佛确信悠尔塔会邀请他留下来。 “……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吧。” “哼哼,果然好奇心真重呢,还是说悠尔塔终于习惯和我一起了吗?” 悠尔塔直截了当地无视了亚诺的调侃,拿起对方递过来的筷子开始用餐。 今天的午餐配菜是甜辣口味的煮肉丸,豆腐味增汤和腌萝卜……作为主食的米饭足足盛了两碗。 ……在肉丸之下的瓷碟里,悠尔塔又一次看到蝴蝶的花纹。 “所以,悠尔塔是疑惑那两个佣人去哪了吧。我也理解你的担心,不过这种出走的情况,我也只能表示很遗憾呢……来,试试这个丸子吧。”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亚诺的说辞显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但狼吞虎咽着的悠尔塔此时也无暇顾及,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填满自己的胃部,甚至连饭菜的味道都没怎么仔细品味到。